莫子豪現在的精神氣真不太好。

路楠同莫子豪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去年年中， 他們兩人之間充其量就是理念不合，路楠當時忙得根本就沒往心裏去，倒是莫子豪， 因為受挫， 單方面想要給路楠一點顏色看看；及至去年年底的時候，這位莫總因為家中長輩生病的事， 為人處世不再那麽極端片面，就逐漸化解了同路楠之間的心結。

再後來，他同令揚之間的合作越發密切，就越感覺到之前同源川簽經銷合同之後有多輕松——令揚現在的企業文化過分強調狼性， 做事只求快準狠，與‘穩’這個字， 真是一點都不沾邊了。

其實快準狠一直是莫子豪先前所追求的， 只是直到他父親病逝， 他自己成為榮寶的掌舵人之後，才意識到船大難掉頭，任何一個投資決策都應該經過深思熟慮、充分評估其風險，並且要考慮最壞的結果。

就像他現在， 考慮掉頭似乎都有些晚了。

錢， 已經以億為單位砸下去；

精力，撲在這項新業務上， 原本的名煙酒渠道丟了不少大客戶。

路楠到來之前， 莫子豪正在看榮寶和令揚共同打造的電商平臺在今年雙十一大促期間的銷量——這才是真實銷量。

看過之後，莫子豪心中的動搖和害怕更甚。

雙十一當天，他們打造的電商平臺酒水銷量不足一千萬。

哪怕算上後續一周的大促尾聲影響時間， 堪堪破三千萬而已。

三千萬的毛利有多少？

售價減進價， 是最簡單的算法。

不到百分之五十。

但做生意哪裏能只算毛利？

當然要看凈利潤。

這其中還要扣除榮寶和令揚為這場大促進行充分的預熱， 在網絡、交通工具、廣播媒體等各個渠道投放了廣告，花出去的廣告費用以及日常經營開支。

還要包括退貨、補發、破損損耗、理賠等等的支出。

細細一算，這又是花錢聽了個響。

莫子豪扶額：我為什麽用了‘又’這個字？

他甚至湧起這樣的想法：現在如果不撤資，再拖半年一年，自己要擔心的恐怕就不是船好不好掉頭，而是船會不會沈沒了吧？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深深壓制，但夜深人靜之時總是冷不丁地竄出來，讓他從睡夢中驚醒。

面對路楠的時候，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一句：“源川的電商部今年表現怎麽樣？依托貓貓狗狗的平臺，應該流量挺大吧？”

對於莫子豪知道源川成立電商部的事兒，路楠是一點都不奇怪。

她回想了一下：“網絡銷售在未來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渠道，因為今年是涉足電商渠道的第一年，電商部的同事不敢冒進。就目前來說，我們放在網上的酒大多是以前老款的絕版，庫存本來就不多，大促期間銷量只是比平時略高一些而已。”

莫子豪沈吟：“在未來嗎？”

而後他回神，源川的路楠和她的秘書還坐在自己辦公室呢，可不能失態，於是強打起精神笑著說：“看來源川的行事作風是穩紮穩打、穩步前進啊。穩當好啊，不知道你們公司明年在電商部打算投多少錢開發渠道？要不要把產品放到我們的平臺上來？”

就這一句，路楠聽出了莫子豪的悔意與試探。

但路楠是源川的人，之前同令揚過招次數還不少，她是絕對不會因為莫子豪最近的示弱就腦袋一昏開始對著競品公司及其其合作夥伴‘指點江山’的。

再說了，她既沒有聖母心也沒有聖母的能力，令揚和榮寶的合作太冒進，且不說別人會不會聽，就算真願意聽，憑她一人之力，隨隨便便說幾句話就想要挽救年銷售破百億的集團公司？太看得起她了。

是以，面對莫子豪病急亂投醫的咨詢，路楠婉拒：“電商部屬於我們總部直接管轄，源川同令揚之間的關系，莫總您是知道的，我們源川的酒，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到令揚的電商平臺上去——除非董事長和楊董另外達成合作協議。咳咳，而且，我這半年同其他名白酒廠家的海外市場負責人出差次數頗多，算是有了點交情，我並沒有聽國酒的人說他們集團明年有打算在電商平臺追加投資的計劃，所以我們源川電商部明年怎麽發展，現在還說不準。”

國酒的一切行為，足以作為其他名白酒廠家的風向標。

ps：特指國內市場。

國酒在國外同其他名白酒相比所占優勢無非是華僑華裔會買得多一些。

除此之外，在海外市場，國酒和強勢崛起的源川和諧酒一比，居然也可以被稱為是小、趴、菜。

源川和諧酒海外市場部：著實長臉了。

路楠的話讓莫子豪的一顆心如墜冰窟，他連自己是怎麽送別路楠的都不記得了。

李清今天仿佛自己是個聾啞人，在莫子豪的辦公室連大氣都不敢出，一直等到出了榮寶酒業的大門，她才忍不住問：“路總，榮寶的莫總明年會同我們增加合同金額麽？”剛才莫總流露出對實體經銷渠道很重視的意思了。

路楠垂眼，搖了搖頭：“估計難。”

經此一遭，莫子豪手中的現金流剩下有限，想要搶回名煙酒渠道的市場份額，明年必定集中資源專攻榮寶代理的白酒品牌中更具代表性的品相。榮寶酒業手中有兩大白酒經銷權：令揚和源川。

令揚已經不太中用了，那麽源川之中國內知名度最高的品相，當然是——經典酒。

【嘖，梁希明還真是好運。】

李清似懂非懂，不過她沒刨根問底，而是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路總本周的行程：“夜宴酒業的鞏總周五晚上想要邀您共進晚餐。博悅酒業的萬總在周六舉辦答謝會。海外市場部客戶林總約您周日去打高爾夫。路總，您要去麽？”

路楠點點頭：“周五的晚餐幫我答應下來，周六……我和林語檸一起去萬總那邊，辛苦你加個班。周日的高爾夫我就不去了，一會兒我給林總回電話。”

路楠回絕林浩宇倒不是因為周日，做銷售的哪有什麽工作日和周日的區別啊。她單純就是不想去，這天氣，冷嗖嗖的，還整什麽室外活動啊。

“不辛苦，這是我分內的事。”李清當然要表明自己願意加班的積極工作態度。

隔了一周，林浩宇又打算約路楠，這回聰明了，直接約射擊俱樂部見，可惜路楠行程已定，得搭乘飛機去土澳啦～

土澳現在是夏季，這邊的經銷商又是老客戶，路楠帶著手下人抽查了一下終端的銷售價格，沒有任何問題。

她還沒來得及提回款的事兒呢，這位早年聽從路楠分析才在出國之前順便簽了海外經銷權的經銷商操著□□，十分上道地表示：“曉得曉得哩，到了年底，當然得打款的嘍。我辦事，你放心啊路總，你們就在這裏吃好喝好。”

客戶配合度高，這一趟出差也是蠻爽的。

不過回來之後就——面對疾風吧！

路楠一行人回來京市是十二月二十號，這個時候，海外市場部要在年後重組的消息已經滿天飛了。

據說總部人力資源部早就考核完適合抽調的員工，這幾天已經在分批約談了。

身處漩渦中心的路楠卻依舊十分沈得住氣，不論什麽人來問，她都是這句話：“總部自會有安排，還有十一天，還能爭取一下本年度回款業績，先做手頭的事去吧。”

甚至於，一貫悶頭做事的項菲菲都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問：“路總，你還好吧？”

路楠拍了拍項菲菲的肩膀：“把心放在肚子裏。”

十二樓海外市場部山雨欲來。

六樓京市五大品牌部忙著嗑瓜子、打聽小道消息。

這一年半都夾著尾巴做人的京市經典酒城市經理梁希明實在是找不到人傾吐——他先前的狗腿子李浩白不爭氣，直接被開除了，後來京市其他品牌部的經理都沒人捧著他，如今，他找了海外市場部的沈希音喝下午茶。

在梁希明看來，他和沈希音是老鄉更是同一類人，她現在前途未明，對著自己這個前輩肯定要客客氣氣、有問必答的。

沒想到，原先自視甚高的沈希音說話都圓滑了不少，任梁希明怎麽打聽，都沒從打聽出來路楠和仇超群之間是否真的鬧翻。

離開之後的沈希音：這怕不是個傻子？連路總和仇哥之間的導火索是我都不知道，還想從我這兒打探消息？說實話，要是去年，我肯定希望仇哥上位，但……

但現在，沈希音覺得，如果是路總好像也不錯？

……

這次元旦假期，路楠抽空回家了一趟。

黃女士嘖了一聲，口嫌體正直地說：“折騰，就放三天，飛機來回就花掉兩個半天。”

路楠：那我肘？

“算了，來都來了。”黃女士不無驕傲地對路楠說，“我告訴你哦，你爸上個月給我打了去年前六個月的錢。”

路楠詫異地眨了眨眼睛：“他主動打的？”

“十二月初的時候我提醒了一回，當時我一句都沒和他吵。”

路楠給黃女士比了一個大拇指：這才是有理不在聲高啊。看來黃女士是逐漸掌握同老路鬥智鬥勇的訣竅所在了。

更有趣的是，假期期間路楠發現黃女士的手機也是滴滴滴響個不停。

當她手機又響起的時候，路楠忍不住盯著親媽的手機看了一眼。

黃女士便欲蓋彌彰地說了一句：“是生意上的事情！”

路楠哦～了一聲。

行叭，你說是啥就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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